課堂上, 育楦發了條簡訊, 說鴻騰老師走了。 消息來得突然, 一時間我愣住了。
其實心裡知道, 這事或遲或早會發生, 但沒想到, 不到四十歲的他走得這麼快。
是腦癌。 發現時已經是末期。 除非奇蹟出現, 常識說, 復原機會是零。 個人不相信什麽電療化療, 副作用不說, 讓放射線在體內體外竄進竄出, 就算不死也必元氣大傷奄奄一息。
是去年吧。 以校友身份回校拿些文件資料, 在教務處遇見他。 他沒看見我, 只我看他。
看起來, 他還是和從前一樣, 沒什麽不妥, 手上的工作也還是一樣多。 那時候正好下課, 也和從前一樣, 他的四周都是學生。 我不便打擾, 自行走開了。 沒想到,
那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。
也是去年吧。 傳來鴻騰老師患癌離職的消息, 跟著的是化驗報告, 再跟著的是療程進度,
每看一遍就是一陣嘆息。 此後, 峰迴路轉, 消息不時傳出, 都屬正面, 彷彿柳暗花明, 大家都很高興。 我也一樣。 誰知天意弄人, 後來怎樣大家知道, 不用多說了。
古往今來, 會教書的老師易找, 盡責的老師難尋, 更何況他拿的薪水和工作量相比微不足道,
不足很多很多。 教師的薪資固定, 工作量卻可多可少。 經濟學說, 在個人爭取利益極大化的局限下, 教師會盡其所能降低工作量, 不這樣做的會因為太蠢而活該受罪。
工作能少則少, 能推則推。 你推來我推去, 最後接手的十之八九, 鴻騰老師是也。 人家說, 謠言止於智者。 我說, 工作止於鴻騰。
記得某比賽得了全國第一, 要頒獎。 地點在加影, 一來一回至少七八小時, 不是諾貝爾獎,
不會有人想出席。 老師把我找到教務處說:『 這個獎得來不易, 人生也可能只這麼一次, 非去不可。』 他接著補充說會試著找找, 看哪位老師願意載送。 我喃喃自語:『
神經病, 誰會那麼蠢?』 沒想到, 他就是我口中的笨蛋。
車上天南地北地亂聊。 不知怎的, 只記得, 他問:『 偉奕啊, 你這麼喜歡下棋,
有沒有想過成為職業棋手?』 我說:『 想是想, 但理想是理想, 現實是現實, 下棋可不能換飯吃。』 他反對, 舉了些例子, 夾七夾八地說了一大堆。 我不以為然,
也不便說些什麽, 只笑了笑。 現在回想, 他說的是他自己吧。 教教書玩玩歷史, 不管有錢沒錢, 過著自己想過的生活, 做著自己喜歡做的事。 理想和現實, 在他的一生,
沒有分別。
我想, 臨走時, 他會說:『 此生無憾。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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